第四十二章 喜欢本来就是一种依赖

　　“我们彼此是彼此的归宿啊。”她踮起脚尖，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，在他的耳边低声言语着。一双眸子里，满满是柔和的神色。

　　“我是你唯一的亲人。所以，向我撒娇吧，哥哥。”环在他腰间的手臂缓缓上移，落到了他背心。她怜惜的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，抚慰着他心底所有不安的情绪。

　　“浅雪。”路明安的唇齿轻轻颤抖着，带着几分莫名的感触。他努力的咬着下唇，从喉咙中吐出沙哑的呼唤，接着抬起手臂，想要环住她，将她紧紧抱在怀里。

　　“回家吧，哥哥。”可就在这个时候，她却突然从他怀里脱身，用温暖的手掌抓着他冰冷的手指，一边把他往家里拉，一边这般言语道。

　　“可是……”路明安有些失落的垂下了手臂，闻言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房门。在看到其内温暖的灯光的时候，他似被刺痛了一般别过头去，讷讷的低声言语道。

　　“没有你在，那里就不再是家。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公寓而已。”拉不动他的林浅雪站直了身体，转过头异常严肃认真的看着路明安。两只温暖的手掌搁在身前，将路明安的手掌包裹在里面，传递着只有她能传递的温暖。只是，在言说这些话语的时候，她的目光不由得暗淡了下来。

　　察觉到这一点，她默默的垂下眸光，努力的掩饰着。

　　“对不起，浅雪……”但这样的掩饰怎么可能逃得过路明安的眼睛？他陡然咬紧了下唇，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紧紧攥成了拳头，然后用颤抖的声音低声道歉。他知道，自己的作为挑开了那道陈旧的伤疤，让她想起了曾经发生过的那些悲伤的事情。

　　“不要对我说对不起，”对不起这三个字似乎对林浅雪有着莫名的意义一般，让她的语气陡然冷冽了下来。但那冷冽只持续了一刻，便戛然而止。

　　她顿了顿，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，把所有不正常的情绪全都镇压了下去，然后方才继续开口道，“就像你不让我对你说谢谢一样……”

　　“那些琐碎的小事你可以道歉，可是这个，绝对不可以……”她默默的放开了路明安的手掌，微微退了一步，然后仰起头，伸出手掌触碰着他的脸庞。一双眸子里多了几分水润的气息，粉嫩的唇齿开合着，言说着她的请求。

　　有脉脉温情在两人间流转着，夹杂着些许伤感和痛楚。可更多的，却是相濡以沫相依为命相知相伴的温暖。这一刻，他们终于摆脱了所有的伪装，以真心面对彼此。

　　他不再是随时甩节操卖下限的前死宅，她也不再是只针对他毒舌属性点满的少女。充斥在他们之间的，不再是无厘头的日常喜剧，而是患难与共的兄妹之情。

　　“不该让你知道这一切的，把你卷进来，是我最大的失误……”路明安的瞳孔里倒映着她的脸庞，倒映着她眼底的哀伤和脸上小小的倔犟。他怜惜的抬起手掌，轻轻的握住了她放在他脸颊上的柔荑，很是感慨的言语道。

　　“……”听到这一句话，她不知为何莫名默了默，然后微微摇了摇头，低声言语道，“哥哥，先别说这些了……你的身体很冷，我们先进屋，好吗？”

　　“嗯。”路明安应了一声，顺从的让她拉着自己走进了狭窄的玄关，换上拖鞋，在她的引领下坐到了沙发之上。

　　“来，先喝杯水暖暖身子。”回到家里的她忙前忙后的打理着一切，先是给路明安端来了一杯温开水，然后又默默的将桌子上全然没有动过的饭菜重新端回了厨房，最后才回到路明安的身边，垂下眸光注视着他。

　　“哥哥，你刚刚说，不想让我知道这一切，是吗？”她低声询问着，目光中有莫名的情绪波动着，不能平息。

　　“嗯。”路明安捧着杯子，小小的噙了一口，闻言点了点头，低低的应了一声。垂着眸子的他并没有看到，站在他身边的她此刻的神色。如若他看见了，或许会明白些什么。

　　只是，他并没有抬头，自然也看不到她的神色，更谈不上猜出些什么来。

　　“为什么？”那样的神色只在她的脸上存留了一小会儿，便被她重新收拾了起来。她抬起手掌搓了搓自己的脸颊，直到面前恢复了平时的表情，她方才低声询问了起来。

　　“如果你不知道这一切的话，就不会因为它们而烦恼，现在，应该会快乐得多。”路明安想也没有想便给出了答案。

　　“你错了，哥哥。”她弓下身体，从身侧保住了路明安的脖颈，在他的耳边低声喃喃着，温热的吐息一点点柔和他僵硬的脖颈，均匀的呼吸声安抚着他麻木的心灵。路明安下意识的往旁边靠了靠，贪婪的汲取着林浅雪的温度。她的身体好温暖，而且好柔软，比起心灵什么的更加确实地，存在于此间，充实着他，温暖着他，抚慰着他。

　　“那样的话，我怎么可能会快乐呢？”她将下巴搁在他的后颈上，低声的回应道。说这句话的时候，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，似乎有些害怕的样子。

　　她确实是在害怕，害怕当初自己没有同他一起面对这一切的那个可能。那样的话，现在的她或许已然被排除到了他的世界之外，不能与他患难与共。那样的话，她或许不会接触到他的烦恼，也不会同他一起烦恼，她应该会比现在快乐得多。可那样虚假的快乐，她不要。

　　她宁愿陪着他一起痛苦，也不愿在他的守护下一个人傻傻的快乐。她宁愿与他同甘共苦相濡以沫，也不愿锦衣玉食相忘江湖。

　　“哥哥啊，你是我唯一可以托付温柔的人了，如果我进不来你的世界，我还能将温柔放到哪里呢？”或许是因为把头埋在他脑后的缘故，林浅雪的声音有些失真，但听起来却是那般温暖。

　　“我们说好要共同面对一切的啊。哥哥，不管是什么样的世界，我都要站在你的身边，答应我，好吗？”她的下巴在他的肩头蹭了蹭，用撒娇般的语气这般言语道。

　　“明明我承诺过，无论如何都该由我来护着你的，可现在，却让你无端端的为我操心。我，不是个称职的哥哥呢。”路明安低低应了一声，放下手中的杯子，空出手来轻拍着她的后背。脸上有愧疚的情绪泛滥着。

　　“没关系的，因为，我们是家人啊。”她用力的摇了摇头，这般回应道，“不管发生了什么，我都会站在你身后的，哥哥。”正如你当初站在我身后一般。

　　小小的客厅沉默了好一会儿，有些悲切，又很是温情。良久，她陡然松开了环住他脖颈的手臂，在沙发上坐了下来，用安然的目光看着他，“所以，请依靠我吧，哥哥。告诉我，发生了什么？”

　　她默默的调整好了情绪，然后开口，直奔主题。

　　“……如我所料。她喜欢上了我。”路明安默了默，整理了一下言辞，然后这般回应道。他并没有进一步解说。但这一句话已然足够她了解情况了。

　　“那么，哥哥，你还没有坦白，是吗？”她很轻易的便知道了到底发生了什么，然后轻易的挑出了最致命的地方。此刻的她，冷静得有些可怕。或者说，她终于真正认真起来了。在威胁着自己唯一家人的事情面前。

　　“还真是最糟糕的情况啊。”见路明安沉默，林浅雪微微摇了摇头，却是知道了答案。忍不住这般感叹道。一切已经落到了支离破碎的边缘，她也许还一无所觉，可她却能清晰的看到，什么叫危如累卵。只要有一点意外，一切就会变得难以挽回。

　　她并没有责问他为什么不早一点告知她真相，只是沉默了下来，蹙着眉头努力的思考着。她知道，现在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，事情已经发生了，再说这些已经没有了用处。

　　小小的客厅又一次陷入了沉默之中。或许是不太习惯这样的沉默，又或许是真的想要寻求答案，路明安突然开口，这般询问道，“呐，浅雪，喜欢和依赖，要怎么分清楚？”

　　“你问这个干什么？”林浅雪从沉思中回过神来，有些茫然的询问道。

　　“她今天对我说喜欢上那个我的时候，我下意识的想要阻挠，于是，就对她说，她的感觉只是依赖，而不是喜欢……”路明安靠在沙发上，目光无神的凝视着天花板，用很是迷离的声音这般回应道。

　　“可是，明明是我自己说出口的话，却连我自己都不明白……”说着，他转过头，望着林浅雪，低声请求到，“所以，浅雪，可以告诉我，喜欢和依赖到底有什么区别？”

　　“哥哥你个笨蛋，居然对她说了那样的话……”她又气又急的跺了跺脚，愤愤的低骂了一句，忍不住抬起手，想要给路明安一记暴栗。可在看到他愧疚而又迷茫的目光的时候，又不由得心软了下来。

　　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，默默收回了手掌，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，方才将心头泛滥的情绪压了下去。“哪里需要分得那么清楚，喜欢，本来就是一种依赖。”

　　“是吗？”路明安呢喃着，陷入了沉思。好一会儿，他方才再次开口，低声询问道，“浅雪，我该怎么办？”

　　“我不知道啊，哥哥。”对路明安的问题，林浅雪无法直接给出答案，“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……一切变成了一团乱麻，她终于还是对一个不存在的人产生了好感……”

　　“如果有时间的话，倒可以细细思索一番。可是，时间并不站在我们这一边……”正如她所说的，一切都太仓促了，时间却又不站在他们这边。“乱了套了，哥哥。从一开始就错了……”

　　在他长久的犹豫之中，在他心怀的侥幸之中，一切变得越来越复杂。在她的心里，他和‘他’不可能是一个人。如果一直保持现状下去的话，或许没有什么问题。可现在，一切变成了这样……一旦真相暴露，对她来说，将是巨大的打击。

　　他是她唯一的朋友，是主动走入她心扉的那个人。而成为朋友的契机，却是不存在的那个‘他’。她才开始触碰这个世界，目之所及，尽是一片纯真。

　　她的世界，正由稚嫩走向成熟，她方走出牢笼，方开始生出憧憬，若在这个时候，谎言被揭穿，若在这个时候，真相赤果果血淋淋的显露在她的面前，她所受到的打击足以让她把自己重新封闭起来。

　　那样的后果，谁都不愿意触碰，但却又无法逃避……想到这里，林浅雪却是没有继续深入下去。她默默把所有的担忧压了下去，然后这般言语道，“但是，有一件事情绝对没错。”

　　“什么事情？”

　　“在把这件事情告诉你之前，请哥哥先告诉我，你对于她对你的喜欢怎么看？”林浅雪并没有急着回答路明安的问题，而是先开口反问了起来。

　　“……”这个问题让路明安沉默了下来，不知该如何作答。

　　“你真的觉得，那只是一种纯粹的依赖吗？”林浅雪却全然没有要顾及他的意思。她一改之前的温柔模样，咄咄逼人的追问着。

　　“若她真的喜欢你，若她不在意你欺骗她的事情，你要怎么办呢？是接受？还是拒绝？”

　　“还是害怕伤害她吗？”

　　“我……”怕伤害她吗？可是自己现在哪里还有立场说这种话？可既然知道是这样，自己又为什么连话都说不出口？是拒绝还是接受？

　　“哥哥，我知道的，你很温柔。”她默默起身，垂着眸子这般言语道，言语中充斥着莫名的情绪。可惜，心神动摇的路明安全然不曾察觉到。“但是，在感情里，这种保全的温柔，其实是一种懦弱。而它所造成的伤害，甚至远远比凌厉的言辞还要重得多。”

　　这些话语她曾经也说过，可直到现在，路明安方才真正理解。

　　“你，还是不明白呢。”她顿了顿，似乎有些不忍，最后却还是把这样的话语丢了出来。她可以让他撒娇，却不能让他一直撒娇。他必须要成长，必须要自己思考。

　　“今天晚上，你先好好想想这个问题的答案吧。”她默默转身，背对着他，缓步走向了厨房，“只有你想明白这件事情之后，我才可以把它告诉你。”

　　“不过在那之前，先吃饭吧。”

　　那顿饭于路明安来说，味同嚼蜡。即便那些菜里，有他最喜欢的她做的回锅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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