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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陆零玖章 斗心机


  沈泽棠转而看向侍卫倪忠:“吾交待你的事进展如何?”

  倪忠上前作揖:“昊王妃及世子等已护送洛阳,安顿在庆王府内。昊王麾下十五万人马,兵分东南西北四路、扮作流民暗自赶往南京,在青龙山会合。如今东南二路皆至,唯西北面山迢路曲还需数日光景.......”

  沈泽棠问:“南京府尹唐同章可有遵吾谋策而为?”

  倪忠连忙回话:“谨遵二爷之命,白日不进城,晚丑时至寅时,唐府尹命守城吏仅开通济门,数众得以入内。”

  沈泽棠沉吟道:“唐同章此法可避人耳目,十三城门中,通济门占地最阔且容人最多,从此处入城最宜。只是对唐同章的官品.......吾一直存疑,你连夜赶回南京,嘱咐如画等几严盯其行,若有异动当即斩杀,不必禀吾知晓。”

  他顿了顿,神情微凝:“徐炳永按兵不动必有阴谋,为以防不测,西北面人马不忙进城,寻最近镇郡分散隐匿,静待时机即可。”

  倪忠拱手应承,沈泽棠再问徐泾:“贾道士现可抵达昊王府了?”

  徐泾答曰:“前时接到昊王传来音讯,贾道士已在府中。”

  沈泽棠颌首:“那厮精通幻术,与昊王定有大用。”

  .......众人又深谈许久,听得院墙外击打五鼓,隐约谁家鸡鸣声,窗缝渐透进清光来。

  董娘子端来四五盘热腾腾的裂口流油肉包子、洒满白芝麻烧饼及油糖蒸的粉饺,几碟佐食的酱菜,一盆熬浓稠的粳米粥。徐泾倪忠等狼吞虎咽吃个精光,抹过嘴儿齐齐告辞,赶路去了。

  沈泽棠轻揉眉宇间的疲倦,缓缓站起身来,走到门边顿住步,看向沈桓,淡道:“你真是能干啊.......”

  沈桓不知二爷怎会夸赞他,却也喜滋滋地谢过:“二爷果然明察秋毫。”

  沈容背脊却莫名发冷,瞟一眼沈桓眉飞色舞的态......这个二傻子!

  沈泽棠没多说甚麽径自回房,舜钰睡得很香甜,小脸红通通的,洒花褥子胡乱褪到腰际。

  他脱鞋上了床榻,虽一宿未眠却无甚睡意,抬手去抚她露在外半肩雪白膀子,竟是冰凉似水。

  或许因他掌心温热的缘故,舜钰揉着惺松眼儿醒来,见沈二爷坐在自己身畔,穿着秋香色直裰,目光很沉静,不晓得看了她多久。抿起嘴爬进他怀里窝着,衣上有肉包子及油糖饺儿的烟火气,抬手轻描他的薄唇:“怎一夜未睡呢?你这身骨可不是铁打的。”若早知如此,昨晚她也不会和他胡天胡地地歪缠了。

  手掌暖抚着她的膀子,沈泽棠默了片刻,才低语:“徐炳永是个大麻烦。”

  舜钰便是还有几许困意,此时也被惊散了。

  沈二爷从来都是临危不惧的态,极难听他吐漏畏难的话,能这般说显见形势极其凶险。

  她努力回想前世里......前世里沈二爷助昊王反叛时,徐炳永早因谋逆大罪被朱煜捕进昭狱,受尽酷刑而死。

  而此时徐炳永仍好端端活着,沈二爷却“死”了,没有沈二爷的朝堂,谁又能抗衡他如日滔天的权势呢。

  一切都和从前不一样了!

  舜钰心底恍恍地,看着沈二爷眉眼温润,他和昊王能如前世那般如愿夺位吗?

  如能的话,沈二爷怎会那样说呢。

  她想了想道:“兵部右侍郎刘燝和五军都督佥事杨凤是徐炳永的党羽,今在嬉春楼被锦衣卫捕押去昭狱,可见皇帝与徐炳永为削藩终生罅隙之心,或许哪日龙颜大怒,就给徐炳永安个罪名打入昭狱也未定。”

  “吾原也这般想......”沈二爷摸着她乌油油的发:“可若是他俩演的一出戏给我们看.......”鹿死谁手就难定了!

  他没再说下去,因为怀里丫头身骨颤动,脸也白了,把他衣襟紧紧揪着。

  有些后悔说给她听,他笑了,嗓音醇厚又低沉:“怕甚麽!你还不知我的本事吗?哪里轻易就会输呢,自然有法子对付他们。”

  若是以往的舜钰,定无所畏惧,可如今牵挂的多了,说不怕是假的,欲问是甚麽法子,沈二爷却松开她,舒展身躯躺平,双目微阖,有些慵懒:“你得去大理寺.......我也得睡会儿。”

  舜钰不敢再打扰他,蹑手蹑脚趿鞋下地,穿戴齐整后,又走向榻沿俯身贴近他:“二爷........”

  沈二爷呼吸很平稳,这麽快就睡着了........她亲亲他的脸颊,方朝门外去。

  沈二爷却睁开眼睛,看着她纤弱的背影,直至消失不见。

  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

  朱煜在武英殿设筵,亲拟所请臣子名目,不知怎地,舜钰竟也在所请之列。

  杨衍坐桌案前,目光炯炯盯她半晌,才发话道:“你可有暗背着我与圣上往来?”

  “不曾。”舜钰神情很镇定,把手里案卷摊他面前复核。

  杨衍不过随口一问,用脚趾头想都知,她个五品小寺正,莫说圣上,在他眼里也不值一文。

  “斟茶。”他头也不抬看着案卷,再取银质官印签盖。

  舜钰咬着唇瓣,撩袖执壶给他茶盏斟满,忽得杨衍伸手握紧她的胳臂,蹙眉道:“你腕间伤从何来?”

  舜钰脸想不红都难,她故作从容地挣开:“我自己不慎弄的。”

  杨衍笑里带着讽意:“你若是为沈泽棠上吊求死,记住是圈脖颈,圈手腕可死不成。”

  舜钰觉他阴阳怪气地,更懒得理,待案卷签核完,忙收拾毕作个揖告辞,却又被杨衍叫住,听他说道:“去宫里赴筵你需寸步不离我,免得惹事生非殃及无辜。”

  他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,冯舜钰若是倒了血霉,他怕是也脱不得干系。

  舜钰自然心如明镜,道了声谢过,又笑了笑,辄身离开。

  杨衍垂首继续写奏疏,忽得蹙眉将毛笔一扔.......笑甚麽笑,还笑得那麽好看......

  难不成她对他起了意.......休想!他堂堂二品大理寺卿,位高权重兼年轻清隽,府中门槛都被官媒子踩平几条,那些冰清玉洁的名门闺秀,他都不屑多望两眼,更况这冯舜钰!

  许配过人,还是朝堂政敌的孀妇,怀过子嗣........杨衍摇摇头,把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掐灭。

  除非他疯了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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