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元宵番外.别有千金笑,来映九枝前(4)【完】


  另有两个家奴撸着衣袖上前来。

  刚骂了两句,脸上同样出现两道红印。

  人群里头,青衫公子眸光带笑,看向中间提着灯笼的女子。

  灯笼透出的微微光亮,照得她衣衫艳若朝霞。

  眸光中一点冷意,却足以使千军万马为之胆寒。

  她手中轻捏着一片树叶,正与那几人脸上的印子相吻合。

  霸道小孩看着她,虽然还在抽噎,但已没有了方才的霸气。

  不一会儿,便见一衣着华贵的妇人拨开人群来了。她一瞧眼前的事情,便知道发生什么事了。但她好歹见过世面,也看到自家婢子奴仆脸上的红掌印,知道映葭虽然冷着脸,却是个不好惹的主儿,只道:“姑娘这灯笼开个价吧,我儿子喜欢。”

  “不行。”映葭照旧回绝道:“这是我靠自己努力赢来的。”她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霸道小孩,道:“他想要也行,得拿出点本事来。”

  “姑娘这是开什么玩笑啊,”那妇人嗤笑道:“你让一个孩子跟你打一架吗?”

  “不打架,可以干别的。”映葭道:“不比武,可以比文。”她看了那孩子一眼,“背出二十首诗来,灯笼给你。”

  那霸道小孩顿时跟霜打茄子一般,恹恹地低下了头。

  旁边有个弱弱的声音,道:“我可以。”

  这小孩,正是方才在巷口背书的那个。

  诗背完了,那妇人正要借机发作,映葭却把灯笼交给那孩子了,道:“这是你自己努力得来的。”言罢,翩然离开了,留下母子二人与一众奴仆在原地愣神。

  附近围观的人也散了,只那青衫公子留意到,姑娘离开时,视线在那小孩颈侧的一颗痣上停留了偏刻。

  他目光变得复杂。

  他们之间,有什么前缘?

  没走几步,映葭忽然停住脚步,回头看了一眼。

  人群中,也有一位青衫公子停下了脚步。

  “你跟着我做什么?”

  “姑娘的灯笼没了,”青衫公子笑道:“这里还有一个。”他手里提着的那个,正是映葭方才顺手送了给他的素面灯笼。

  “这灯笼已经送给你了。”

  青衫人笑而不语,却问旁边摆字画摊的人借了笔来,只问道:“姑娘喜欢什么花样?牡丹芙蓉,还是亭台楼舍?”

  微风掠过,街道两侧的灯笼摇曳如星。

  映葭微微一怔,不由出口道:“灯笼。”

  她这么出神地看了一阵,回过头来时,见青衫人提着灯笼对她笑。

  那一盏素面灯笼上,绘有一棵树,树上挂了三四盏灯笼,一条红绸斜掠过树梢,飘飘荡荡地悬在枝头。树枝下,一只小鹿灯笼分外显然。

  映葭一瞧,那分明就是她方才提着的那一只。

  “姑娘可满意?”

  素面灯笼上添了一幅画后,顿时生色不少。

  她怔怔地盯着那灯笼,似有些出神。

  可眼底,不自主流露出孩子般的神色。

  灯笼上还余着一些空白的地方,卖字画的人提议道:“留白稍有些多,公子不妨添上一首诗。”

  “请姑娘来吧。”他将笔放入她掌心。

  “我……”映葭盯着手心里的笔,怔怔道:“我不会。”

  “这样。”他握着她的手,轻轻抓起笔来。

  一手提着灯笼,缓缓转到空白的那一面。

  他掌心轻轻裹住她手背,指节稍微用力,在灯笼上写道。

  “锦里开芳宴,兰缸艳早年。

  缛彩遥分地,繁光远缀天。”

  写完上面四句,他又将灯笼微微侧过来,继续写下面的。

  “接汉疑星落,依楼似月悬。

  别有千金笑,来映九枝前。”

  最后一笔落下,他微微侧目。

  许是酒劲尚未过去,她双颊仍旧留着一抹绯红。

  月华轻浅,照得她肌肤胜雪。

  那一抹绯色,便愈发如同醇酒一般醉人。

  “这灯笼,在下就回赠给姑娘了。”

  “为什么?”

  “我本是为姑娘所画。”

  “我不白收别人东西。”

  青衫公子抬手轻轻敲了敲手里的酒坛,道:“今夜元宵,若姑娘不嫌弃,不妨陪我逛一逛这灯市,饮上一杯。”他莞尔道:“权当,抵这灯笼?”

  她眸光微动,终是一笑,颔首道:“好。”

  烛火轻颤,在她眼前映出一片模糊的灯影。

  那一片昏暗的地面上,浅黄的灯火如同一轮月,浮在微尘之上。

  “我们到别处去走走吧。”青衫公子笑着看向她,提议道。

  长街上灯影连绵,起伏如星海。

  人间三千繁华,仿佛会汇聚于此。

  不远处,有锣鼓声与舞龙声传来,震得人耳膜轰轰发响。

  杂耍艺人在灯火下,穿着彩衣,动作灵巧,飞腾翻跃。

  两人并肩穿行于街市上,看灯火熠熠,看人间的繁盛热闹。

  街市尽头,巨大的走马灯映出斑斓的灯火,恍似将世间光芒裁作千万份,织入五彩色,化作星辰洒落。

  她的目光,便随着那光芒流转。

  “姑娘喜欢灯笼?”

  “我只是觉得……”她转眸看向街上,四处灯火喧闹,那直抵人心的繁华,拱得人心头暖暖的。

  不似天上,数万年如一日的冷清。

  “这些灯火,”她道:“暖人。”

  她眸光中,映出灯火灼灼。

  她的笑颜,盛放在那灯火下。

  璀璨灯火落入她眼底,泛出一片婉柔的波光。

  只此一眼,便足以叫天地失色。

  万千星河,只愿掬一捧光华。

  大抵,便是如此吧。

  纵天地六界,生灵亿万,他只要她。

  除了她,再无任何人可以点亮他眸间的光华。

  失了她,此间再无颜色可入目。

  他从不信一眼万年,直到遇见她。

  在那一片灿烂耀目的灯火下,她转过头来,问他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
  她外头看着他,道:“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。”

  “青溪。”他望向她眼底的光华,缓声道。

  她莞尔一笑,“青溪,”她说:“我们接下来去哪?”

  “你想去哪?”

  “这人间……”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,又转眸看向街上的灯火,道:“灯火最灿烂的地方。”

  凡间的人看日夜轮转,是时间流逝。

  天上的神仙看日夜变化,那是寻一个乐子。

  可见不到黑暗,便也不知灯火的灿烂与明艳。

  光与暗,相生共存。

  从来没有哪个地方,可以独占其一。

  天界如此,地狱如此。

  长久生活在日光下,有时便会以为,此间再无黑暗。

  于是,当黑暗来临时,便会怀疑、错愕,会措手不及。

  这,也许便是当神仙的一个坏处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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